□張華

小孩子稱呼自己的母親叫“老媽”，那是新潮，我喊自己的母親叫“老媽”，那是真老媽。老媽進入耄耋之年，是奔九的人了。

民間有一種說法叫“家有一老，如有一寶”。我一直沒搞清楚，說這句話的根據是什么？

父親去世以后，老媽一直單住，過了80歲，因為擔心她萬一有個磕磕碰碰沒人知道，就把我和妹妹共有的兩間車庫改成住房，讓老媽住在妹妹的樓下。一年四季，一天三頓飯，不是在妹妹家吃，就是妹妹從樓上給她端下來。早上看她起床了，門開了，晚上看她上床睡覺了，這一天妹妹妺夫心里才踏實。

弟弟住的地方離老媽也不遠，弟弟常年給她買藥，為她剪指甲。弟弟妹妹如此孝順，我和妻子特別感謝他們。

我生活的城市，離老媽有50公里，平時很少回去。偶爾回去就會聽到老媽抱怨妹妹對她說話的態度不好，埋怨弟弟扔了她認為不該扔的東西，倒掉她覺得還能吃的剩飯、剩菜。我說，他們扔了他們再給你買，給你做，你只管自己有吃的、有用的就行了。我說弟弟妹妹有錯也有對的地方，但不能全說他們都是對的，否則老媽就會生氣，會自言自語說“我老了，討人嫌了?！?/p>

我回老家時偶爾為老媽做頓飯，別人說“你大兒子回來了”，她就會特別開心，感覺兒女中只有我對她是最孝順的。你說，這寶是不是老糊涂了呢？

老媽聽力、視力、記憶力都大不如以前了。有時你跟她說話，她一點反應都沒有，但你要是說她的不好，她又聽得特別清楚，你說她聽力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呢？

類似的事多了，我們兄弟姊妹說話的時候不得不小心，生怕哪一句老媽聽到了又不高興。

老媽因為沒有文化，不看電視，不看報紙，除了偶爾妹妹會開車帶她到城市周邊去看看以外，每天就在她房間或門前走動，所以，每次回去老媽跟我嘮叨的不是六七十年前她當小孩子時候的事情，就是我當小孩子時候的事情，有些事她說了不知道多少遍，聽著都不想再聽了，但又不能讓她不說。有一次，我跟女兒說，你奶奶現在真是嘮叨，一個事情能說上百遍。結果不但沒有得到女兒的同情，反被女兒說了一頓。女兒說，在奶奶的記憶中只有那些曾經經歷了，而忘不掉的事情。而新的東西，她什么都沒有看到，什么都沒有聽到，就是看到了、聽到了她也不懂，你說她跟你說什么？這也是她唯一能告訴你的事情，你必須耐心地認真地聽。你看吧，這寶又讓女兒給我上了一堂課，倒像我錯了一樣。

俗話說，媽在家就在，這話倒是真的。老媽這幾十年把所有的一切都給了我們，她真的什么值錢的東西都沒有了。但因為有老媽，我們弟兄從來就沒說過分家一類的話題，從來沒說老媽誰該照顧，誰該出錢。老媽去醫院看病也好，住院也罷，誰送去的誰出錢，事后沒人計較誰該多出，誰該少出。平時每家過自己的小日子，過年過節團圓時，讓老媽坐上席，孫子輩個個都孝順，無論是在國外的，還是在國內的，隔三岔五都會給她打電話問個好。

現代社會人們都很忙，壓力也很大，我想，不是因為有老媽，我們兄弟姊妹不一定走得這么頻繁、這么近、這么親。

有人說“家有一老，如有一寶”，我說“家有一老，‘煩惱’不少”。但這煩惱的背后是更多的愛，更多的親情。煩，并快樂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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